陈坚 :从深陷传销到走上反传销道路,领悟人生真谛
法制周报
2017-04-06 10:2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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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一直销网讯】  8年前,37岁的冯坚从未想过,自己下半辈子,会和传销“结缘”。

从不接受被洗脑砸破传销分子的头,到将亲友悉数拉入传销组织,他花了65万元和两年时间。

当发现轻松赚大钱的梦想,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,身为工程承包商的冯坚收集证据,将幕后操盘手送进监狱,从此走上了一条反传销之路。

五年间,他解救、成功劝说数百名参与传销者,却自知再也回不到从前,“感觉被命运戏弄了”。

刚入组织就砸破小头目的头

3月12日,在常德市区一家茶楼,刚从江西反传联盟总部赶回的冯坚,脸上还带着倦意。就在前一天晚上,他刚对一名救助对象进行“反洗脑”工作。

对冯坚来说,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家常便饭。一个月至少有20天,冯坚都奔波在路上,解救那些被传销组织洗脑的传销人员。

在接触传销前,冯坚是一名建筑工程承包商,在老家桃源有些名气。2009年的一天,一个朋友打电话邀请他去广西北海,“说是有个绿化工程介绍给我做”。

到了北海,朋友没有谈工程,却带着他游山玩水。交谈时提到“1040工程”,并向他引荐了一些人。这些人称,他们支持西部大开发,加入国家“1040工程”项目,每人仅需投资6.98万元,最高可返还1040万元,宣称不少人已坐拥豪车、别墅和千万存款。

“当时我就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传销组织”,冯坚暗暗盘算先假意接受洗脑,再设法把朋友夫妇俩带回湖南。

此后,那些人对他轮番施以轰炸式的洗脑课长达数日。第一天,冯坚因心生愤懑,用烟灰缸砸破了一个小头目的头,满以为这样能激怒对方,让自己顺利脱身。

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怪他,随后为他订了返家的机票。冯坚逐渐被这种不计前嫌的“讨好”打动,心生愧疚,慢慢被传销组织洗脑。

在前往贵州等地“考察”后,2010年初,冯坚放下建筑生意,正式成为传销组织一员。

租宝马戴假金表参加“庆功宴”

2010年到2011年间,冯坚利用人脉发展了30余名下线。其中大部分是亲友、生意伙伴,因为信赖冯坚,拖家带口赶来投奔。

冯坚和妻子在北海租下一栋别墅,专心干起了传销,并时常给下线送米送油,鼓励他们为“伟大事业”努力。

日子一长,精于算计的冯坚渐渐发现,上线操盘手们许诺的奖金从未兑现过,用来敷衍的借口也满是漏洞。下线们领取奖金的单据,总被“经理”随手扔进垃圾桶。直到发展32人的目标达成,冯坚也没有得到百万奖金,连10余万元的“包装费”也被克扣至一万余元,他开始动摇:“这会不会是个骗局?”

按照上线指点,冯坚开着800元租来的宝马车,戴着600元的假劳力士表赶到云南,参加了组织特地为他举办的庆功宴。

看着身边穿着假名牌,满口“成功”的同级主管们,冯坚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谎言中。

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,冯坚专门到“头目”们的家乡调查,“看他们到底是不是住的别墅,买了地皮,有千万存款”。眼前的事实终于让冯坚明白,组织吹嘘的美好“钱景”,都是假的——“头目”们住着普通民房,千万存款是假的,一些人甚至比加入组织前更穷了。

冯坚随后上网求助。在国内最早从事反传工作的民间人士、中国反传销志愿者联盟会长凌云的帮助下,他开始偷偷收集上线操盘手们从事传销的证据。

2012年初,收集完证据后,冯坚“策反”了多名同级主管,趁3月份组织高层在云南蒙自开会,冯坚和下线们将9名头目扭送至当地公安局。此后,头目之一的梁某获刑。

解散“团队”后,出于愧疚,冯坚尽力补偿了自己的每一个下线。半生积蓄付诸东流。两年前带来的68万元,离开时只剩下3万余元。

回老家后,8个月,冯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。他害怕走在路上被人指点“这是北海的大传销头子”,他只能上网度日,“我的人脉和生意,已经被传销毁了。”

直到有一天,冯坚接到了凌云的电话,“他问我要不要加入反传联盟”,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他前往江西。

一眼就能识别传销分子

位于江西抚州的反传销志愿者联盟,约有四五十名员工。因为熟悉传销组织的等级、计酬制度和洗脑方式等,冯坚很快就上手了。他的同事们大多经历相似,都曾深陷传销组织。

反传销志愿者联盟的帮助对象,主要是那些家人被骗入传销组织的普通人。接到任务后,冯坚就要立即赶到当地。全国各地的传销窝点,他基本上都去过,最远的到过东北、西藏。

一年间,冯坚攒下的车票、机票,就有厚厚一沓,金额高达9万元,他记不清自己救助了多少人,“估计五年有三四百人吧”。

冯坚的工作内容,用他的话来说,一类是反洗脑。家属将被洗脑者骗出传销组织后,冯坚虚构朋友身份,假意对传销感兴趣以接近被洗脑者,再对其进行“反洗脑”。

“一般来说,反洗脑一天就够了。”冯坚说,成功后,他们还会进行1~3个月的电话跟进。

第二类是解救被困者。这需要志愿者进入传销窝点卧底,以接近被困者并设法解救他们。

冯坚告诉法制周报记者,反传联盟接受委托是需要交纳一定费用的,除差旅费外,有固定的劳务费标准。如果救助对象失联,需要定位,则费用更高。

如今,冯坚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传销分子——因组织的隐蔽性和生活艰苦,他们大多营养不良,面色发黄。三五成群,眼神闪烁,不敢直视人的眼睛。

在反传联盟的工作群里,冯坚和同事们永远在讨论和学习新的传销模式,确保救助时的万无一失,因为“中国的传销种类实在太多了”。殴打、强奸,几乎每分钟都在传销窝点发生。

五年的反传生涯,冯坚见过许多被洗脑者,有时,也很同情他们,“传销就是一种分钱游戏,钱都让最顶层的操盘手骗走了。”

一年前,在安徽一个小区,冯坚亲眼见到一名传销小头目因骗了亲友不少钱,从窝点所在高楼楼顶重重落下。

很多个瞬间,冯坚感觉到,在这份新工作上找到了人生的意义。

有一对东北的姐妹,同时陷入传销组织。身怀六甲的姐姐被冯坚救出后,要求丈夫一定要将妹妹救出,否则就离婚。

由于人手紧张,冯坚无法亲自前往解救。丈夫只好按着冯坚的计划亲自上阵,他冒着巨大的风险,几经周折,终于将小姨子从传销窝点救出。

救出妻妹的那天,好不容易保住婚姻的这个广东男人,抱着冯坚嚎啕大哭。

2015年,在一次配合河北霸州警方的打传活动中,一对甘肃父母找到冯坚,请求寻找失联三年的女儿。在查找了上百个传销窝点后,冯坚找到了那个26岁的女孩。在解救现场,一家三口抱在一起,放声大哭。

这样的场景和一摞获救人员家属送来的感谢信、锦旗一样,成了他常年奔波的动力。

曾遭十几名传销分子围攻

由于打击传销组织取证困难、精神控制难以解救等因素,近年来,一些公安机关已经开始尝试借助民间反传力量打击传销活动。

冯坚所在的反传销志愿者联盟,与安徽合肥长丰等多地公安机关合作,大多以卧底形式取证。

因工作需要,冯坚和同事们置办了2部手机,一部专门用于工作。每次工作前,信息都要删干净,还要告诉家人工作结束前不要联系自己。“一旦被识破,就有生命危险。”

2016年,在合肥的一个传销窝点被端后几天,冯坚的两名同事在当地街头被传销分子认出,“他们人多,认出了我们。”

一眨眼功夫,十几名传销分子就举着砍刀和棍棒围住了两人。情急之下,冯坚的一个同事掏出防狼喷雾一顿狂喷,才逃出了重围。

这份荣誉、危险交织的工作,至今没有消弭冯坚内心的自卑。他曾无数次设想,如果8年前没有接到那名损友的一通电话,如今“肯定是一帆风顺”。

“再回到以前是不可能了。”冯坚有些伤感。从年入数十万的工程承包商,到月入数千元的反传销人士,总让他“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感觉。”

谈到今后的打算,冯坚说,希望自己能创办企业,为救助对象提供工作岗位。他发现,这些年来,他的救助对象大多数是文化层次不高的农民、社会无业人员等。没有生存技能,相信一夜暴富,才会被传销组织洗脑。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。清醒后,“很容易在世俗眼光下抬不起头来。”

在冯坚的设想里,政府相关部门能和民间反传机构合作,开设有关思想矫治的学校、培训机构,对被解救人员进行集中学习培训,解决这些人的就业问题,“为他们提供生存的饭碗。”

他知道,清醒后无路可走的幻灭,“看到他们,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。”

【责编:durian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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